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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裹紧破斗篷,木屐踩过结冰的血污。自上月汉赵军队切断沣水水源,长安已十日未得滴雨,护城河早成了万人坑,层层叠叠的尸体上结着薄冰,偶尔有野狗扒开冻土,叼着条人腿在街角狂奔。
宣明殿里,麹允跪在满地竹简中,他的铠甲已生满绿锈,腰间悬着的骷髅护身符又多了三颗。"刘曜把城外的槐树全砍了,"他声音沙哑如破瓦罐,"用树干做投石机的弹弓,现在每块石头上都绑着......都绑着咱们百姓的人头......"
案几上的降表墨迹未干,那是索綝今早送来的,用的是太康年间的澄心堂纸,边角还印着"天子万年"的暗纹。我盯着"请降表"三个字,忽然想起三年前登基时,太常卿用朱砂笔写祝文的样子,那时的笔锋圆润饱满,不像此刻,每个字都在纸上洇出绝望的墨团。
"陛下,"麹允忽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让臣去诈降吧。刘曜若信了,咱们或许能......"
"够了!"我拍案而起,袖中掉出半块发硬的麦饼。这是今早赵安冒死从御膳房偷来的,他说御膳房最后两只老鼠已被做成羹汤,献给了索綝的爱妾。麹允盯着麦饼,喉结剧烈滚动,我这才惊觉,这位曾每餐必食鹿肉的将军,如今已瘦得颧骨凸出,眼窝深陷如枯井。
黄昏时分,我登上平朔门。汉军的营垒绵延数十里,火把连成赤色长线,恍若给长安系上了一条绞索。刘曜的帅帐设在龙首塬上,帅旗上的狼头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狼嘴里叼着的,竟是去年战死的北地太守麹昌的头颅。
"陛下,该更衣了。"赵安捧着一套素白单衣,衣料是用死人裹尸布改的,领口还沾着未洗去的血渍。这套衣服本该在登基大典时穿,寓意"素俭承天",此刻却成了降敌的丧服。我忽然想起洛阳陷落后,那些躲进石佛洞的宫人,她们用胭脂在佛像上画血符,以为这样就能挡住匈奴人的铁蹄。
子时三刻,索綝的亲兵抬来羊车。这车曾是武帝巡游时的仪仗,如今车轮开裂,羊也瘦得皮包骨头,脖子上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哀鸣。我扶着车栏坐下,掌心触到车轼上的刻痕——那是太康年间哪位工匠留下的"万岁"字样,如今被指甲刮得模糊不清,像极了长安百姓脸上的饥馑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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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缓缓打开,门缝里漏出的冷风带着浓重的尸臭。汉军的"羽林骑"立刻围上来,他们的马靴上结着冰碴,靴筒里露出的皮肤黧黑粗糙,脚踝处缠着汉人儿童的头发——这是汉赵士兵的"护身符"。
羊车在汉军阵列中穿行,我听见有人用匈奴语哄笑,有人用汉语咒骂。忽然有个满脸刀疤的骑兵纵马靠近,他探身扯下我冠冕上的珠旒,珠子滚落在地,被后边的马蹄碾成齑粉。赵安想伸手去捡,却被对方用马鞭抽得满脸是血。
刘曜的帅帐前,跪着十几个被剥去上衣的晋臣,他们后背上的鞭痕还在渗血——那是索綝派去求和的使节。帐中传来烤肉的香气,混着浓重的酒气,我胃里一阵翻涌,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酸水从喉管倒灌进鼻腔。
"晋家小儿,可算来了。"
帐中炭火噼啪作响,刘曜踞坐在胡床上,他的铠甲上嵌着宝石,腰间悬着的长剑剑柄雕着狰狞的狼头。我看见他案几上摆着个银盘,里面盛着还在冒热气的肉块,旁边放着半只人耳——那耳垂上的朱砂痣,竟与我昨日见过的某个宫女相似。
"跪下。"刘曜的声音像块生铁。
我攥紧拳头,指甲刺进掌心。羊车旁的赵安忽然扑通跪下,额头磕在冻土上:"请汉王饶陛下一命......"话未说完,便被汉军士兵一脚踹飞,脑袋撞在帅帐立柱上,血花溅在刘曜的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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