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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的秋霜是跟着胡笳声落的。陈五站在校场中央,看汉人弩手和鲜卑骑手在结阵训练中配合渐入佳境,牛皮甲胄相撞的声响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革带轻响 —— 阿史那云的狼头银簪在晨光中缺了道角,是昨夜教刀盾手破阵时被新兵撞裂的。
“明日卯时出发。” 阿史那云递过一囊马奶酒,酒囊上绣着半只玄鸟,与陈五的鱼符纹路相契,“天师道的祭典不能迟,否则拓跋拔又要拿‘巫蛊乱政’做文章。” 他的手指划过腰间空了的革带,那里原本挂着与主角同款的狼首短刀,“这半个月,市易卫的骑射准头涨了三成,弩手的仰射距离多了二十步 —— 够柔然人喝一壶了。”
陈五接过酒囊,触到内里藏着的硬物,掏出来是个素白锦囊,封口处用朱砂画着北斗纹:“这是?”
“天师道秘传的‘鹤归符’。” 阿史那云的声音低下来,狼头革带在风中晃出冷响,“当年寇天师传下三枚,可保持符者在绝境中遁出生天。若平城的暗流漫到边塞,或是……” 他盯着陈五腰间的鱼符,“你的身世被戳破时用。”
校场西南角突然传来笑骂声,汉人伍长李四正和鲜卑什长秃发斤比画摔跤,羊皮袄子被扯得露出毛茸茸的领口。陈五望着他们,忽然想起初到甜市时,这两人还因草场纠纷差点动刀:“你真要走?他们昨天还说,等打退柔然,要给你在市易卫大营立狼头旗。”
阿史那云的嘴角扯出个苦笑,狼头银簪被霜气冻得发亮:“天师道的掌教印在平城,我的刀却该在这里。” 他忽然重重拍陈五的肩,胡药的气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记住,甜市的根基不在兵强马壮,在胡汉百姓灶台上的烟火。若有一日你觉得撑不住了,就去望火楼敲三通铜钟 —— 我就算爬,也会从平城爬回来。”
暮色漫进屯田点时,陈五在望火楼调试新制的铜制传讯铃,忽然听见辕门外传来马蹄声。值守的铁勒哨兵用胡语喝问,却换来句带着平城官话尾音的 “某乃商队簿记”,熟悉的玉珏撞击声让他手指一颤 —— 拓跋清每次女扮男装,总会忘记摘下腰间的羊脂玉珏。
果然,当那个青衫书生模样的人掀开毡帘,鬓角的碎发间闪过半粒东珠耳坠,正是三个月前陈五在甜市银楼见过的款式。“陈大人别来无恙?” 拓跋清的声音压得偏低,却掩不住尾音里的笑,“某从平城带来两箱蜀锦,想请大人……” 她忽然凑近,檀香混着胭脂味飘出来,“品鉴品鉴纹样。”
陈五的喉结滚动了下,目光落在她襟口未扣严的盘扣上,露出的肌肤比蜀锦还要白些。他慌忙转头,望向窗外渐暗的塞草,却看见自己映在铜铃上的倒影,耳尖红得比霜后的沙棘果还艳:“拓跋…… 公子说笑了,边塞风大,还是先去议事帐吧。”
议事帐里的牛油灯噗噗跳着,映得拓跋清脸上的薄纱像浸了蜜。她摘下书生帽,乌发如瀑般垂落,羊脂玉珏在胸前晃出微光:“平城最近闹得厉害,御史台的折子像雪片似的,说你‘私练部曲,意图不轨’。” 她忽然从袖中抽出卷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平城权贵的势力分布,“拓跋拔的狼卫已渗透到甜市外围,前日在参合陂劫了咱们的盐队。”
陈五的手指按在地图上的 “参合陂” 三字,那里正是阿史那云父母战死的地方。他注意到拓跋清指尖染着凤仙花汁,是汉人女子常用的颜色,与她鲜卑血统的深目高鼻形成奇妙的和谐:“你冒险来边塞,就为送这个?”
“也为……” 拓跋清忽然低头,绞着袖中帕子,帕角绣着半只玄鸟,与陈五鱼符上的纹路互补,“看看你是否安好。上个月在平城遇刺,若不是李昭那孩子……”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帐外传来夜风掠过胡杨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叹息。陈五望着她颤抖的睫毛,忽然想起崔浩说过的话:“拓跋清乃景穆太子庶女,论辈分该是你堂姐。” 可此刻,她眼中的水光比塞北的星子还要亮,让他胸口的鱼符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 他不知道,这层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究竟是保护还是枷锁。
“为何总穿男装?” 他忽然问,指尖几乎要触到她鬓边的东珠,却在最后一刻蜷成拳,“以你的身份,大可光明正大地来。”
拓跋清抬头,眼里映着灯花:“因为光明正大的拓跋氏贵女,注定要嫁给柔然可汗的长子,或是南朝的质子。” 她扯下帕子,玄鸟绣纹在灯火下分外清晰,“可我宁愿做个穿青衫的书生,跟着你看胡汉商队在边塞扬起的烟尘,听市易卫的号角盖过胡笳。”
陈五的后背撞上冰凉的帐杆,鱼符隔着衣物烙着心口。他想起在宗正寺秘档里看到的记载,景穆太子有女早夭,可眼前的拓跋清分明鲜活如塞北的红柳 —— 或许崔浩的消息有误,或许拓跋氏的族谱本就被人篡改过。他忽然痛恨起自己的身世,若没有玄鸟符的秘密,此刻是否能坦然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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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市的胡商新得了批波斯琉璃。” 他别过脸,声音发哑,“明日带你去挑些耳坠,东珠配琉璃,该衬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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