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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五的手指在檀木匣盖上抠出三道印子。卯时的天光透过窗纸,把案头的《胡汉互市图》照得发白,图上用朱砂圈着的平城此刻像个灼热的炭块,烫得他视网膜发疼。
“大人,马车已在后门备好。” 王二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颤音,“阿史那先生说,护城卫换防的间隙只有两刻钟。”
他最后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狼首短刀 —— 刀鞘内侧刻着阿史那云前日夜里塞给他的纸条:“拓跋拔的狼卫已收买三成城门吏”。指尖抚过鱼符,玄鸟尾羽的纹路硌得掌心发麻,他忽然想起崔浩昨夜在竹斋说的话:“当年乳母带出的不仅是你,还有半卷《胡汉兵制要略》,如今该派上用场了。”
包袱里的羊皮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陈五将檀木匣塞进夹层,外头裹上三捆《水经注》抄本 —— 这是他惯用的障眼法,去年往甜市运兵器时,就是用胡商的佛经匣子藏的弩机零件。
跨出寝室时,阿史那云正靠在廊柱上擦革带,狼头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崔司徒的死士会扮作商队脚夫,分三路出城。你走西北门,带着这东西。” 他递出个牛皮囊,里头装着风干的胡羊肉,肉缝里塞着片染血的狼头面巾 —— 正是昨夜刺客留下的。
“为何给我这个?” 陈五嗅着羊肉里的血腥气。
“让平城的人以为你去追刺客了。” 阿史那云的指尖划过他左臂的绷带,“三天前拓跋拔的亲信在西市酒肆放话,说要‘斩胡汉杂种于马下’。你留在平城,便是靶子。”
西北门的晨雾混着驼铃声。陈五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缝隙看见城门吏检查商队时,阿史那云突然拔刀砍向自己坐骑,惊得驼队大乱。他趁机掀开暗格,顺着排水渠爬出城外,脚底的朱砂痣蹭在青石板上,像滴被揉碎的血。
出了平城,北风立刻灌进衣领。陈五换上牧民的羊皮袄,怀里的甜灯突然凝成 “戍” 字,金砂在衣内划出热痕。他望着远处起伏的阴山,想起穿越后第一次看见边塞互市的场景:胡商的毡帐挨着汉人的木棚,马奶酒的膻香混着炒面的焦香,鲜卑汉子和汉族匠人蹲在地上用石子算羊价 —— 那才是他该扎根的地方。
三日后的黄昏,甜市的望火楼出现在视野里。陈五掀开毡帘,看见城墙上新刷的胡汉双语标语 “互市即生路”,墨迹未干的红漆在暮色中像道伤口。阿史那云的亲卫骑马迎上来,为首的铁勒汉子扯开嗓子:“陈大人!前几日柔然斥候在五十里外晃荡,咱们的马队被抢了两车茶砖!”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鱼符隔着羊皮袄硌着肋骨:“召集胡汉商队首领,戌时在议事帐开会。” 转身时,看见甜市的百姓围在路边,汉人孩童拽着鲜卑妇人的衣角,眼里映着他身上的羊皮袄 —— 他们不知道,这个带着胡汉混血秘密的人,正带着比互市更重的担子归来。
议事帐里的牛油灯噼啪作响。陈五摸着案上被割破的茶砖包装,指甲陷入染着血渍的麻布里:“柔然人这次动手,不是为了财。” 他抬头,扫过帐内二十七个胡汉首领,汉人商队的李掌柜攥着算盘,鲜卑部落的乞伏俟斤捏着骨刀,“他们砍的是茶砖,却冲着咱们的脖子来 —— 想断了胡汉的筋。”
乞伏俟斤的骨刀剁在木案上:“怕什么!咱们有三千胡骑,还怕柔然的小崽子?”
“三千骑?” 陈五展开从平城带出的羊皮卷,上面画着胡汉兵制的对比图,“柔然骑兵擅游击,咱们的胡骑虽勇,却像盘散沙。” 他指向图上用朱砂标红的 “部曲制”,“汉人军队的屯垦制能聚民为兵,胡人部落的千户制可集骑为阵,若把两者合起来……”
李掌柜推了推鼻梁上的铜框眼镜:“陈大人是说,让胡汉百姓平时经商放牧,战时为兵?可咱们都是生意人,拿惯了算盘和套马杆,哪懂耍刀?”
阿史那云突然站起身,狼头革带扫过木案:“去年冬天,汉人张老汉用赶车的皮鞭抽退三个马贼。上个月,鲜卑的铁木耳用剁肉的弯刀砍断柔然斥候的箭杆 —— 咱们手里的家伙,本就是兵器。” 他抽出腰间短刀,刀柄上缠着半旧的汉家丝绦,“关键是要让胡汉的刀往一个方向砍。”
陈五望着他眼里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在太学藏书阁看见的《胡汉兵制要略》残卷:“明日起,甜市周边十里设五个屯田点,每个点抽三十青壮,胡汉各半。汉人练弩,胡人练骑,每月会操一次,由阿史那先生和我亲自带队。” 他摸出从崔浩处得来的玄鸟令符,往案上一拍,“兵器从互市的铁器里抽一成,甲胄用胡商的牛皮、汉匠的熟铁合制 —— 咱们的兵,叫‘市易卫’,护的是胡汉的买卖,守的是甜市的烟火。”
帐内静了片刻,乞伏俟斤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市易卫?好名字!老子的马刀早该见见血了 —— 不过先说清楚,汉人要是拖后腿,老子的马鞭子可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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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掌柜哼了声:“咱们汉人的弩箭,准头比你们的胡笳还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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