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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娇娘自上次对申纯说要忍辱善待飞红之后,的确十分费心。平日里娇娘有些玩好珍奇之物,只要飞红一开口,娇娘就举手相赠。锦绣珠玉,惟红所欲。人都喊飞红为红娘子。飞红见娇娘对自己如此厚情,渐渐消了旧恨,对娇娘亲密起来,娇娘则更加奉承。这时,娇娘的贴心侍女小慧已长大了。小慧见娇娘屈意事奉飞红,不知其苦心,很看不下去,便说:“娘子您是贵人,飞红不过是一个下人,为何以贵事贱?”娇娘叹息道:“我与申郎相好,你是知道的。飞红与我有隔阂,屡屡找我的麻烦。我所以不自爱而屈意事奉她,全是为了申郎啊!
”接着,娇娘吟诗一首道:
雨勤春寒花信迟,痴云碍月夜光微。
披云阁雨凭谁力,花开月圆且待时。
吟诵完毕,泪如雨下,小慧说道:“娘子芳年秀丽,禀性聪明,立身郑重。那日娘子游玩花园,与湘娥并行。湘娥不相让,先登楼梯,你气愤至极,把此事告诉给夫人。夫人不管,你竟然两日不食——这是何等的傲气!前年,老爷改官西归,途中驿舍的床帐,你不让用。我们把绣花褥子垫了一重又一重,四周还用罗帏围着,你还感到不干净,让焚起麝香,到半夜才安寝——这是何等的洁身自爱!娘子善歌,众所共知。亲族聚会,再三再四请求你,最终你也不肯唱一句——这是何等的自重啊!现今,既然你把千金之身托付给申公子,他却并不珍重,而你还要屈事飞红,丧尽名节,这真叫我大为不解。何况姑娘你的才貌,早就远近闻名。假使好好选桩婚姻,难道找不到一个像申公子那样的郎君吗?况且申公子自从高中以后,对娘子好像并无情意。现在虽然住在这里,呼之不来,问之不对,想必别有他意。你何若执意钟情于他,而自己作贱自己呢?”娇娘说:“你不要说了!普天之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像申郎那样对我钟情的人吗?他绝对不会辜负我。”小慧知道娇娘对申纯的爱恋之心坚如铁石,于是也和她一道讨好飞红。飞红大为感动,完全消除了对娇娘的怨恨。她对娇娘喟叹道:“姑娘近日以来,憔悴得很,好像心事重重,何不与我说说。飞红我受姑娘之恩如此深厚,如有能效力之处,我当以死报谢。”娇娘只是流泪不语。飞红再三询问,娇娘才说:“我与申郎相好,你是知晓的。别的没有什么。”飞红说:“这事容易。你母亲年尊,终日在小楼上念经,家中事务,姑娘你都可以作主。你果真有什么谋划,飞红我怎敢不遵命!”娇娘表示万分感谢。
自此以后,飞红给娇娘行方便,让她去找申纯相会。然而申纯自每夜与女鬼幽会之后,都以来的是真娇娘,因此也懒得到厅堂来。偶尔在家里碰到娇娘,便远远地躲避。加上夜间过于劳累,一精一神萎蘼,白天便在屋里沉睡不起,娇娘渐渐产生疑惑,到晚上,就叫小慧和飞红的小侍女兰兰,一同到申纯住处侦察。慧、兰二人到了申纯房前。小慧见到窗内灯火明亮,便在窗纸上钻个洞,朝内窥视,看见申纯与一个女子相对而坐。
那女子的颜色神态跟娇娘简直没有两样!慧、兰二人偷偷地惊骇不已。回到娇娘房里,则见娇娘与飞红坐在一起,二人更加惊疑。小慧问道:“刚才姑娘到申公子房去过吗?”娇娘回答:“你们走后,我与飞红一直坐在这里不曾挪步。你怎么胡说?
”小慧与兰兰同声说:“刚才看见申公子与一女子对坐。那女子酷似姑娘。如果你没有去,那女子又是谁呢?”娇娘、飞红大为惊骇。过了一会儿,飞红才说:“过去听说这个地方多有鬼魅,难道是真的吗?难怪申公子对娘子不理不睬呢!”娇、红二人本想再到申纯那里探个究竟,因夜深行走不便,暂且作罢。第二天一早,娇娘诈称舅母之命,派人叫申纯到厅堂来。
申纯拖拖拉拉,老半天才来到。小慧引他到后室。申纯见娇娘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便惶惶然想退出。娇娘上前挽着申纯手说:“你暂且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申纯不得已地坐了下来。
娇娘接着说:“你近日来为何对我无动于衷?我对你的钟情已经无以复加了!可是你现在这样子,这哪里像我所想望期待的那个申纯啊!”申纯默不作声。娇娘又说:“表兄每晚相会的是什么人?”申纯说:“哪有此事。”娇娘说:“不必隐瞒。
”申纯说娇娘欺骗他,他瞅瞅左右,看到无人监视,这才对娇娘窃窃说道:“你让我不要跟你说话,怎么又责备我呢?”娇娘说:“我何时叫你不要跟我说话?”申纯大吃一惊,赶快问:“房里有人偷听吗?”娇娘回答说没有人,并急切地说:“我自从与你分别后,迄今已有两年了。你这次来家,我哪里有机会与你亲热说话?又何曾嘱咐你什么呢?”申纯说:“你怎么这样反复多变。自上个月以来,你每夜都到我房里。是你叮嘱我不要与你在家中说话,说是怕飞红等人借机生事。你今天反过来质问我,这是为什么?”娇娘道:“我真的没有出去过。
你住的地方偏僻荒凉,早就听说那里经常有鬼怪作祟,想必是鬼怪化成我的形体来迷惑你。我自从屈事飞红之后,现已得到她的欢心。我常常派人请你来,你不来。纵然见到你,与你谈话,你又不答腔。我天天不知怎么是好,总以为你有异心。昨夜差小慧、兰兰二人到你那里打探,她们见到有一个女子,相貌像我一样,正和你一起坐着。这不是鬼怪作祟又是什么呢?
所以我今天请你来问个明白。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叫飞红来作证。”于是暗暗使人叫飞红来。飞红对申纯说:“郎君为何抛弃姑娘呢?”于是详细叙说昨晚发生的事情。申纯听后惊恐万状,汗流浃背。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去。他感激万分地对娇娘说:“若不是你还对我眷眷不忘旧情,我就要死于鬼祟之手了!只恨我两个月来,辜负了你对我的恩爱之情,我拿什么报答你呢?”由于害怕,申纯不敢再回那间房里去住,直到日暮时分,仍呆在厅堂里不走。飞红于是出点子,让娇娘去告诉主人,只说申纯的住处有鬼怪作祟,不能再往。夫人怀疑地说:“怎有这等事?”飞红打算向夫人证明此事。一更时分,飞红让申纯回到那间卧室去。申纯害怕,不肯走。飞红说:“你只管去,我自有安排。”并对他告诫道:“今夜二更鼓响,我与夫人前来探视。如果那个女鬼来到,我与夫人在远处探望,为的是不让夫人见女鬼像娇娘而生疑心。假如夫人追问你,你也不要说那女鬼像娇娘。”申纯勉强答应了。
二更刚到,女鬼果然来到房中,申纯虽然与她并坐一起,但两腿直发抖。正在恐惧之时,飞红与夫人来到窗前,隐约看见房内果真有一妇人。夫人刚想再仔细看看,飞红怕申、娇二人的事情败露,便重重地敲窗户,破门而人。女鬼果然一眨眼就不见了。申纯初听娇娘说有鬼怪作祟,总是将信将疑,到现在才完全相信了。舅母问申纯道:“刚才是什么人?”申纯愧谢说:“不是人,是鬼,请舅母救我一命。”于是舅母与飞红商议,让申纯住到中堂去了。舅父得知此事后,广求明师符水给外甥喝,以驱除邪祟。后来申纯真的病了几天,不久就好了。
这以后,申纯就在厅堂内起居,不再在偏僻之处受相思之苦。
娇娘也不介意申纯曾经冷落过她。两人欢爱依旧。有时娇娘整夜住在申纯房里,夫人也不知晓。申纯追思女鬼作祟之事,感激娇、红二人救命之恩,于是作了两首《望江南》表示谢意。
其词云:
从前事,今日始知空。冷落巫山十二峰,朝云暮雨竟无踪。
一觉大槐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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