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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朗辉不懂珍惜,甚至有种近乎天真的随意,这不是贬义,情感和物质匮乏他都没有经历过,他不用去学习珍惜。
邱启还不知道病房里两个人恋爱故事的全貌,但却能揣测其中的罅隙,刚刚短短的会面,他已经能够感觉出来,两个人都对对方有爱意,但爱意的重量是不对等的。邱启并不觉得陈琢能吃得住宋朗辉,如果真的吃得住,也不会一边在用酒精消毒准备手术的时候另一边正在享受酒精带来的快乐和麻痹。他没去吃早饭,走到住院部楼下的小花园抽了支烟,查完过去半小时的工作邮件还是忍不住去猜病房里的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样。邱启叹口气,心想跟宋朗辉这样的人在一起,陈琢怕是要吃一些苦。
陈琢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悲。短短一个月,同样的场景出现第二次,他还是这样子软弱地、狼狈地躺在病床上,甚至比上一次更甚。他还记得昨晚自己用最后的意识和力气打开家门等救护车,痛到几乎是倒在地上,他放弃了,不再给谁打电话了,痛到眼泪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护士抬着担架上来。上一次他挂完水两个人假装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回家,这一次也还要这样粉饰太平吗?
陈琢太累了,这不是一场多喝糖浆就能过去的咳嗽。手术切除掉了身体里某一部分,虽然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但它带来的痛感太清晰了。陈琢一想,好像新年以后他们一直陷在各种各样的不愉快里面,两个人都不快活,陈琢不明白是为什么。
宋朗辉没有坐下来,他在病床旁边几乎是半跪半蹲下,握住陈琢的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说是握其实更像只是轻轻触碰到,他不敢用力。开口的声音有些干涩:“阿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我……”
陈琢现在只能平躺,头甚至也不再侧过去看他,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进枕头,却好像自己都无知无觉:“其实哪里有什么需要对不起的事情?生病的是我,本来也是突发状况,即使昨天你在,你送我来医院遇上红绿灯也只比救护车更慢。我们也不是医院认可的能帮对方签手术同意书的关系。你不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这一番话不好听,但陈琢讲得十分平和,话里没有讽刺也没有怨气,不知情的人听起来大概还会觉得温柔体谅。
宋朗辉拼命摇头,他想反驳事情不是这样的,如果他在至少可以在陈琢痛的时候抱住他,他可以陪着陈琢坐乌拉乌拉叫着的救护车去医院。但宋朗辉说不出口,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怀抱是否真的能分担陈琢的痛,又或者,陈琢是否还会需要他的怀抱。
陈琢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他把眼睛闭起来:“我有点累,想睡了,邱启上午会在这里照顾我,你方便的话回家帮我取几套换洗的衣服吧。”
接下来的时日陈琢住在医院里宋朗辉就守在医院,陈琢很少说话,过了麻醉刀口还痛了几次,陈琢宁愿捏着床单也不去握宋朗辉的手。除了每天回家收拾自己外加拿换洗衣物的时间之外,宋朗辉几乎是寸步不离守在病房里,他天天去护士站报道问陈琢的情况和注意事项、吃什么合适或者刀口恢复是不是太慢。连知道最开始的情况的那个护士都不再批评他了,以为只是当时的偶然让自己错怪了这个善良又负责任的年轻人,护士们一直以为他们是同学,还调侃很久没看见过这么善良的小朋友了。
没有人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宋朗辉心里难受,这几天都是他问什么陈琢答什么,陈琢出院前一天晚上他终于没忍住拉着陈琢的手委屈巴巴地讲:“阿琢,我们和好好不好?我以后都不再喝酒了,这学期过了我就可以开始接戏,我认认真真拍戏好不好?我们还可以演同一部戏,一直演到我们都在颁奖典礼上拿到奖杯。”
陈琢躺在病床上看他,他印象中几乎没有见过宋朗辉落拓的时候。明明是他生病,他却觉得宋朗辉瘦了,天天陪床熬夜,两眼也是红红。宋朗辉晚上睡在病房里窄窄的陪护床上,陈琢被刀口折磨总是很难睡得安稳,夜里断断续续醒过来,他知道宋朗辉也并没有睡到一天好觉。有时候宋朗辉察觉到陈琢被痛醒,就小小声问他需不需要叫护士或者喝水,陈琢痛得没什么力气回答,就背转身去朝着病房靠窗那面,过了片刻也总还能听到宋朗辉尽管十分克制小心仍然会有的窸窸窣窣翻身的声音,辗转反侧也就是这样子了。
宋朗辉这个人明明是明亮又快活的,现在脸上却都是失落和困顿,这是陈琢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宋朗辉有什么必要来遭这份罪呢?陈琢看着他,只觉得宋朗辉应该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和他一起快意人生的爱人,而不是像陈琢自己一样心思重重又不够坦率。
陈琢忍住心中的酸涩,喊了一声:“朗朗”——这个幼稚的称呼其实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他们早就过完了二十岁的生日,高中更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成年人叫叠字总是显得别扭,但宋朗辉在陈琢这里,却一直都还是刚认识那一年的感觉,陈琢放学回家带着好奇又假装不经意地一瞥电视上那只宋朗辉做主角的广告,十六岁的男孩儿朗朗。陈琢看着宋朗辉,把思绪稳在此刻的现实里,叹了口气继续讲:“你看,我们都不是十七岁了,不可以考试遇上不会写的题往后跳就行了。”
陈琢不愿意再去回避问题,他们试过一次粉饰太平,事实证明并没有任何意义。
宋朗辉固执,“我们不用往后跳,我不会写的题你教我就好了,好不好?”
陈琢当下没有回答,宋朗辉以为他至少愿意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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