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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桐手里这把枪,两个哥哥倒是都拿着玩过的,到了要紧关头,到底还是分了亲疏……梧哥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咳嗽了一声,往外出了屋子,在屋檐底下呆呆地站着,没过了多久,又听到二姨娘的声气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从后院响了出来,“梧哥、梧哥呢”
这是担心家里人不把自己安排出去了……善梧心底陡然就起了一阵烦躁,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正处在人生中最敏感也最尖锐的阶段中,对未来的担忧,对战争流血的惧怕,以至于自身的抱负,心中的夙愿……汇聚成了一股洪流,早已经将他填得太满,二姨娘的声音就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落到了他背上,又好像是一根针,直戳进了善梧心里,他转过身大步进了后院,气急败坏地将二姨娘拽进了屋内,头一次这样高声大气地对生母说话,“你就不能小点声?正乱着呢!非得出来掺和!掺和!你就只会”
话说到一半,难听的终究是噎住了没有出来,大椿眼睛瞪得大大的,颇有些非难地盯着善梧,正要说话时,窗外又传来六州不轻不重的声音,“三姑娘说,请二姨娘收着声,别吵着了老太太……”
这句话比什么都好使,二姨娘本来已经酝酿了一长串中气十足的叫喊,也是要反驳梧哥,也是要把事情挑开,免得主母王氏将错就错真亏待了孩子,可听到六州这一句话,她顿时就蔫了半边,只是瞥着善梧,一边委委屈屈地道,“你不懂……我也是为你好!”
真是满脑门子就只有那点子阴微见识,唯恐母亲偏心大哥,委屈了自己!
若是母亲真有偏心,倒也罢了,偏偏嫡母一向是光风霁月,因为榆哥不在身边养大,有时衣食起居上的琐事偏好,还不甚了了,对自己爱吃的爱用的却是如数家珍……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委屈,反倒让母子之间多了些生分!若不是嫡母大度不予计较,二姨娘真是要把整个家都翻过来了!
善梧气得头晕目眩,只觉得喉头血涌,只是吐不出来。他实在是再说不出话来,只好狠狠地一甩袖子,翻过身又出了屋,一时也不知何处去,思来想去,还是担心胡子,便只得又进了堂屋。
好在里里外外都乱成了一团,也无人留意到善梧和二姨娘的这一场小冲突,善榆、善桐都站在屋门口和张看说话,善梧捞了一眼,见那火铳还是挂回了善桐腰间,便知道大哥到底是不肯配着,善桐没能拗得过哥哥。他心下又酸又苦,一时却也顾不得计较,只是听张看道,“还没有打起来!其实说起来,我们又有井,又有粮食,还有村墙……左近就是河,要放火就得过河,一过河就能射死,火铳又越不了河。两百多人冲几次怕是就散了,看来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刚才我去看了看好家伙,都已经宿营休息了。”
这说的都是实话,别看村子里闹得不像话,其实杨家村毕竟是百年望族。河深墙高,兵雄器利,别看这村墙一夏天挡了多少风,可此时此刻竟成了全村人最大的屏障。众人都稍微安下心来,各自吃了饭,又都和衣睡下,以防不测。这一夜也不知多少人家都没有睡好:毕竟全村上下,能和小五房一样还有余力养马的殷实大户,也就是那么几户了。没有马,徒步能逃出多远?几乎是肯定要和村子共存亡的。
或许是因为如此,族人们的士气都很锋利,第二日早上起来,便有不少人拎着家中的铁器出来,要加入村兵去。还是族长、宗子并宗房等诸位青壮出面分头安抚了一番,众人才各自回去做事。不过村兵们倒是个个都摩拳擦掌,只等着对方来犯,就要扑出去杀敌了。
不想接连过了三天,胡子们都没有进犯的意思,村人们渐渐地就犯起了猜疑:一般的胡子,来去如风,取的就是个快字。不论事情成不成,都不会在一地逗留太久,都已经三天了,难道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又不肯知难而退,所以才滞留在当地不成?
又过了三数天,消息传开来了:胡子们的确是不想硬打,和当时的诸家村一样,他们是来收“平安粮”的。
“一共一万石,一石不多要,拿了就走,也绝不多留。”来传话的是个长相斯文的中年汉子,要不是一身的腱子肉,看着倒像是个读书人。也不敢走近,就在桥中央远远地站着喊了话。消息顿时就传了开来,众人反应不一,也有骂的,也有怦然心动的,更有人要开门出去擒下那人进来审问,却为铁卫所阻。由得他回身去了,才把消息报到了宗房那里。
宗房反应很快,迅速就又叫齐了一屋子的人来开小会:兹事体大,即使是宗房也不可能独力拿定主意。不过会上依然是众说纷纭,外九房是力主破财消灾的,十六房、老二房等,却顾忌着西北局势不知何时才能好转,连一斗粮食都不愿施舍给胡子们,只是要打。双方相持不下,族长也难做决断,过了半晌,还是把眼神落到了小五房老太太身上,思忖着就问,“您的意思是”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地都看向了小五房老太太,都道,“您也说两句,您说的话一向是最在理的,俺们都服气!”
“就是,要不是您做主留下了这许家的兵爷,眼下只怕是早就家破人亡了。您高瞻远瞩,俺们都听您的。”
众人七嘴八舌了一番,倒也都服气这位饱经风霜老谋深算的老太太。虽说腊月借粮的事是她一手操办,不过留下许家铁卫,又关切族库虚实,还有那真真假假的买粮匀库一事,如今回头看来竟都是透着睿智的老成之举。更别说老人家不肯离村,和族人共存亡之举,早已经不知不觉收拢了不少人心,只是要顾忌着宗房的脸面不敢说话,如今族长开口了,十个人里倒有八个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本来不欲说话,此时见众人都看过来了,方才咳嗽了一声,慢慢地道,“我老婆子没见过世面,也不好瞎说……要是依我,最多三千石,能打发走就打发走吧。不用见血,毕竟是件好事,要再多了,承受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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