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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雪化了又冻,陈五案头的甜灯已空置三日。他盯着窗纸上斑驳的冰花,听着远处传来的驼铃声 —— 那是大夏使团入城的信号,铜铃声里混着胡笳调子,像根细针扎进他愈合的刀伤。
“大人,陛下急召。” 李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甲叶撞击声里带着异样的紧绷。
陈五摸了摸空荡的腰间,那里本该挂着甜灯,此刻却别着太武帝暂赐的青铜鱼符。他扯了扯半旧的青布衫,袖口还留着醉仙居酒渍 —— 这是自污后刻意维持的潦倒模样,却在听见 “拓跋清” 三个字时,指尖骤然捏紧。
太极殿的蟠龙柱上,新绘的玄鸟图腾还带着松烟味。陈五跪在丹墀下,看见拓跋焘的御案上摊着大夏的国书,朱笔圈着 “和亲” 二字格外刺眼。左侧旃檀屏风后,隐约可见鹅黄裙角晃动,正是拓跋清的服色。
“陈卿可知,” 太武帝的声音沉如石磨,“赫连定愿以河西三城为聘,求娶清儿?” 帝王指尖敲了敲舆图上的黑水城,“朕若拒了,大夏必联柔然犯边;若应了,清儿就要去那黄沙漫天之地。”
陈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三个月前在甜市,拓跋清蹲在胡商的毡帐前,用鲜卑语教汉童唱《敕勒歌》,发间的银铃碎成一片月光。此刻屏风后的影子动了动,传来极轻的咳嗽 —— 是他们约定的 “危险” 暗号。
“陛下,” 他突然抬头,“臣请为和亲使。” 殿中响起朝臣的惊呼声,陈五看见拓跋拔的狼首腰带扣猛地绷紧,“臣曾在河西屯田,熟知大夏风物,定能护公主周全。”
太武帝盯着他,目光扫过他刻意弄旧的衣袍:“你如今是戴罪之身,如何担此重任?”
“正因戴罪,” 陈五叩首时,额间贴上冰凉的玉阶,“臣更要以死将功。且大夏君臣皆知臣与公主有旧,若由臣护送,反能消他们的疑心 ——” 他顿了顿,“陛下难道不想知道,赫连定的‘河西三城’究竟是真心还是陷阱?”
殿中寂静如霜。旃檀屏风后传来玉佩轻响,拓跋清的影子上前半步,又骤然退回。太武帝忽然笑了,笑声里藏着几分赞许:“准了。赐陈五和亲使持节,即日起复原职,甜灯……” 帝王抬手,宦官捧着玉匣上前,“还他。”
玉匣打开的刹那,甜灯的金砂突然亮起,在陈五掌心拼出个 “危” 字。他抬头,正撞见拓跋焘转瞬即逝的深意 —— 皇帝早知他与拓跋清的默契,却仍将这枚棋子推向前线。
戌初刻,陈五独自走进公主府后巷。墙头的积雪被风扫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他叩响第三道角门,开门的老嬷嬷往他手里塞了块胡饼,饼里藏着字条:“戌正,望星楼。”
望星楼的铜灯映着拓跋清的侧脸,她卸了宫妆,只插着支木簪,像极了甜市初见时的模样。案上摆着两碗酪浆,还冒着热气:“赫连定要的不是和亲,是借我的身份稳住柔然残部。” 她指尖划过羊皮地图上的居延海,“他派来的使团里,有阿古达的旧部。”
陈五的甜灯在掌心发烫,金砂勾勒出狼首轮廓:“我在大夏国书里发现了密语 ——‘玄鸟过处,沙海无春’。这是柔然的诅咒,他们想等我们出关,就联手劫亲。” 他忽然握住拓跋清的手,触感比塞北的雪还凉,“清儿,你可知,当年我娘被柔然人劫走时,手里攥着半块甜饼?”
拓跋清反握住他的手指,指腹碾过他掌心的刀疤:“所以你才要当这个和亲使?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申请时袖口的甜灯穗子在抖?” 她忽然笑了,笑得比酪浆还苦,“陈五,你我都清楚,这一路是刀山火海 ——”
“但刀山火海,我陪你走。” 陈五打断她,从怀里掏出枚刻着甜市纹的铜哨,“还记得铁莫尔的狼崽子吗?我让他带了三百甜卫,扮成商队,在居延海候着。只要哨声一响,他们就会截断柔然的退路。”
窗外传来更鼓,已是亥初。拓跋清松开手,从颈间摘下玉坠 —— 那是太武帝赐的和亲信物,背面刻着 “胡汉永固” 四字:“明日出关,我会故意在居延海停留半日,你让铁莫尔的人,把‘大夏与柔然合谋’的证据,塞进赫连定的副使行囊。”
陈五接过玉坠,触到她体温的余温:“若赫连定发现证据,定会迁怒柔然,如此便可破了他们的联盟。” 他忽然想起崔浩的话,“但最险的是,我们要让大夏以为,这一切都是柔然的阴谋。”
拓跋清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星河:“阿古达的残部缺粮,赫连定想借他们的手消耗大魏兵力。可他不知道,甜市的商队早把粮食埋在了居延海的红柳下 —— 那些粮食,足够让柔然牧民撑过这个冬天。”
更声渐远,陈五起身告辞。拓跋清忽然叫住他,从袖中取出块绣着玄鸟的帕子:“带着。若遇危险,就把它系在箭杆上射出 ——” 她顿了顿,“就当是,我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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