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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陈五换了身灰布衣裳,戴着斗笠,从会馆后巷溜了出去。崔浩的府邸在朱雀街北段,朱漆大门前的两盏气死风灯映着 “司徒府” 的匾额,像两团跳动的火。他绕到侧门,叩了叩门环,三声短,两声长。
开门的是崔浩的书童,见是他,忙低头作揖:“我家大人在后园竹斋候着。”
穿过三进院落,竹林深处的竹斋亮着灯。崔浩坐在案前,手里捧着卷《魏书》,见陈五进来,指了指石凳:“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谢司徒关心。” 陈五坐下,盯着案头摊开的卷宗 —— 正是昨夜太学藏书阁里的《景穆太子次子薨逝录》,旁边还放着半幅残破的绢画,画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衣饰像鲜卑贵族,面容却带着汉人的温婉。
崔浩推过一叠宣纸,上面是他工整的小楷:“景穆太子次子,生于太平真君四年冬,其母乃汉人宗女,产子时血崩而亡。太武皇帝赐玄鸟鱼符,寓意‘胡汉合德’,不想婴儿未满百日,便传出夭折之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五腰间,“可实际上,乳母抱着婴儿连夜逃出平城,从此下落不明。”
陈五的呼吸一滞:“那乳母……”
“姓王,名秀兰,原是汉臣王谌之女,因罪没入掖庭,后被指派为乳母。” 崔浩摸出片残破的竹简,“这是去年在平城废井里发现的,上面刻着‘玄鸟南飞,胡汉同辉’—— 正是乳母当年带出宫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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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灯在腰间剧烈发烫,金砂几乎要透过衣料蹦出来。陈五摸出自己的鱼符,与竹简上的纹路一对比,玄鸟的尾羽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穿越初醒时,梦里那个哭着说 “小公子莫怕” 的妇人,面容竟与绢画上的一模一样。
“司徒为何……” 陈五喉间发紧,“为何一直帮我?”
崔浩放下书卷,目光透过竹窗,望着天上的星子:“三十年前,我随太武皇帝征漠南,见过太多胡汉相杀的惨状。景穆太子曾说,‘若有皇孙能承胡汉之血,必能止刀兵’。” 他转头盯着陈五,眼里有光在跳,“你以为陛下为何对你的‘胡汉共市’百般纵容?为何将宗正寺秘档的线索引给你?他等了三十年,就等玄鸟符重现人间。”
陈五忽然想起太武帝微服时说的 “让半尺”,想起他布包里的 “胡汉账”。原来从他在茶棚替鲜卑武士擦鞋开始,就已进入这场帝王的棋局 —— 而他手中的鱼符,不仅是身世的钥匙,更是太武帝撬动胡汉融合的支点。
“乳母后来怎样了?” 陈五指着绢画,“她带出的婴儿,是否……”
“死了。” 崔浩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五年后,平城郊外发现具婴儿骸骨,身上穿着绣有玄鸟纹的襁褓。” 他敲了敲案头的《天象志》,“但同年冬天,敦煌有僧人上报,说见五星聚于东方,有牧民捡到个男童,足心有朱砂痣 —— 与你身上的一模一样。”
陈五的后背骤然绷紧。穿越时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漫天黄沙中,一个老妇人倒在沙丘上,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的鱼符闪着光。他猛然想起,自己初到平城时,胸口刻着道浅疤,形状竟与鱼符的缺口吻合 —— 那是乳母临死前,将鱼符嵌入他血肉的印记。
“陛下知道吗?” 陈五轻声问,“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夭折’的皇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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