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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互市节到了第三天,西市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泛着温润的光。陈五站在康记布庄的二楼窗边,望着楼下早市的热闹 —— 鲜卑牧民的驼铃混着汉商的吆喝,粟特人的香料车碾过青石板,留下一路辛香。可他的甜灯却像块烧红的炭,贴着腰腹发烫,金砂在衣袋里凝成把带倒刺的匕首。
“陈哥,乌力吉大叔的驼队还没到。” 毒刺掀开门帘,三棱刺在腰间晃出冷光,“他往年这时候早该到市口卸羊毛了,连骆驼铃铛声都没听见。”
陈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松木的纹路扎得掌心生疼。乌力吉是漠南道最守信的老商队,上个月还拍着胸脯说要带最肥的羔羊肉来互市节。他想起三天前假券案里王有财供出的 “青衫先生”,又想起高允昨夜在康记后堂说的话:“南朝密使带了幅图,说是平城布防图,要献给柔然可汗。”
“去马市找老耿头。” 陈五扯下搭在椅背上的棉袍,“他养了二十年马,漠南道上的马蹄印比自家炕席还熟。李昭,你带两个人去北关驿查路引 —— 驼队要是进城,必过北关。”
李昭应了声,唐刀在鞘中轻鸣。陈五刚要下楼,高允的青衫角已经扫过楼梯口。这位太武帝身边的智囊抱着个铜手炉,眉峰紧蹙:“陈掌柜,某在太学听到些风声 —— 有胡商说,乌力吉的驼队在漠南道被汉人劫了。”
陈五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上辈子他做跨境电商时,最怕的就是 “舆论风暴”,此刻却觉得,这风比漠南的沙暴更毒。“高大人,这是要挑胡汉的火。” 他抓过高允的手炉,“走,去穆家马厩 —— 穆提婆的雪青马脚力快,咱们亲自去寻驼队。”
穆家马厩里,穆提婆正给雪青马梳毛。见陈五进来,他把马刷一扔,拍着胸脯道:“陈当家放心!我穆家的马队就是爬,也要爬出漠南道!” 雪青马似乎听懂了,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得地面尘土飞扬。
三人出了平城北门,风里果然有了漠南的沙粒。陈五望着天边铅灰色的云,突然勒住马 —— 前面的草坡上,几匹脱缰的骆驼正啃着枯草,驼鞍上的银边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是乌力吉的骆驼!” 穆提婆的声音发颤,“他说这银边是他阿娘临终前打的,说见银边如见亲。”
陈五跳下马,蹲在骆驼旁。骆驼的前腿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伤口边缘泛着青紫色 —— 是淬了毒的狼首刀。他摸了摸地上的蹄印,深且宽,后掌缺了块月牙形的缺口,和上个月在码头查获的柔然刺客的马蹄铁一模一样。
“追!” 陈五翻身上马,“毒刺说过,柔然狼卫的马蹄铁都缺块月牙,为的是让马蹄声更沉,不易被察觉。”
三匹马顺着蹄印往西北追,日头升到头顶时,在片柳树林里找到了乌力吉。老汉被捆在老槐树上,嘴里塞着带血的破布,额角的伤口结着黑痂,像朵开败的紫蓟花。
“大叔!” 陈五冲过去解绳子,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绳结,“谁干的?谁干的?”
乌力吉剧烈咳嗽着,血沫溅在陈五的棉袍上。他抬起发颤的手,指向西北方:“柔…… 然的狼卫…… 他们说要我回平城,说汉人劫了我的货……” 他突然抓住陈五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陈掌柜,我没听他们的!我把盐巴…… 盐巴埋在骆驼鞍下的暗格里了!”
陈五掀开骆驼鞍,在夹层里摸到个染血的布包。展开布包,里面是块羊皮地图,用朱砂标着平城的街道,太武帝巡市的路线被画了三个红圈,圈旁还写着 “子时三刻,灯市最盛”。
高允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这是刺杀图!柔然要在陛下巡市时动手,趁灯市人多,混水摸鱼!”
陈五的甜灯烫得他几乎握不住羊皮图。金砂在掌心凝成个 “夜” 字,像把悬在头顶的刀。上辈子他做跨境直播时,总在深夜处理客诉,此刻却觉得,危险会在今夜,在最热闹的灯市降临。
“回平城!快!” 陈五吼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破音。
三人打马狂奔,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脸上,生疼。陈五望着穆提婆涨红的脸,突然想起甜南 —— 小姑娘今晚要提他亲手做的 “胡汉同春” 灯游街,灯身是汉式的莲花纹,灯穗是鲜卑的狼头结,她昨天还趴在他膝头说:“阿爹,小娥说我的灯比星星还亮!”
“李昭!” 陈五扯开嗓子喊,“你先回平城!把甜南和小娥接到康记后宅,让慕容夫人守着,门窗都闩死!毒刺,带穆家的马队封锁市口,只准进不准出!”
李昭勒转马头,唐刀在阳光下划出道银光。陈五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护不住女儿的恐惧,比护不住互市节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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