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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平静的注视地下,这是他能预料到的结果。沈徽不会平白救下他,关键时候总要派上些用场。
皇帝此刻仍有犹豫,需要有人推波助澜,那么自己合该充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垂首轻声的道了是,他俯身下拜,平静叩首,“如果这是殿下钧旨,臣领命。但臣只能陈述实情,不能妄加揣测从未发生之事。”
言下之意,是他不会捏造事实无中生有的构陷沈彻。
“陈述实情?”沈徽挑了挑眉梢,神情冷峭,“你明知孤想要什么结果,却还要这么说?莫非是觉得孤有求于你,便敢来要挟?你且说吧,事成之后,想要什么封赏?”
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容与只好顿首再拜,“臣绝不敢要挟殿下,自当竭尽全力忠殿下所托。然而臣只能如实陈述当日之事,勉力规劝皇上对秦王的行为加以约束。臣也会向皇上道明,殿下仁善救臣脱困。除此之外,臣不能多言其他。至于殿下所说的封赏,臣从未想过。”
沈徽盯着他,哼笑出声,“你如今依附于孤,竟不知何谓识实务?不过是个小小内侍,竟然妄图以君子之道行事,简直不知所谓!此刻说的冠冕堂皇,事后还不是会向孤邀功请赏,这种欲擒先纵的小伎俩,当孤识不破么?”
喉咙里似乎有淡淡的酸涩,容与深深吸气,“臣不敢忝称自己是君子,却也还记得,君子有九思,所谓言思忠,事思敬,臣一刻不敢或忘。”
他抬首,不惜犯上,直视沈徽双眸,“臣身份低微,却也有幸读过圣贤书,所以才心慕圣人之道。殿下希望臣能有所图,有所求,才能更相信臣。臣却觉得,此去面圣的结果,很可能是臣再也见不到明天初升的朝阳,臣实在不知还能求些什么,图谋些什么。恳请殿下能相信臣所言,臣定会尽力向皇上详陈当日之事。”
斜飞的剑眉骤然蹙紧,沈徽深深注目跪在面前的人,那样清瘦秀逸的一张脸,有着纯净无暇的双眸,眼波沉静而温柔,却也有掩不住的腼腆羞涩。
多少次了,在自己灼灼逼视下,会惶然垂下睫毛,可现在呢,居然敢这样堂正的回视,可恨那目光依然澄澈,甚至还更为坦荡。
沈徽陷入了沉默,这番回答和常理不符,但却符合容与其人性情。他知道他的底细,早在内书堂时,容与就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学生,成绩永远保持在中上游。大多数人选择忽略他,只有少数授课的大儒能察觉出,他对知识的渴求、思考问题的深度其实远超他表现出来的程度。
说他藏拙,可到了机会来临,他又会退避人群之后,似乎无欲无求才是他最本来的面目。
就好比现在,不仅不求荣华显达,甚至连求自己保住他性命这种话都不提!
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谈不上老成持重,最多只能算安守本分,可倘若要明哲保身,又何必明知前路艰险,仍有慷慨赴死的孤勇,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报答自己相救之恩?
沈徽自问生命中没遇过这样的人,思考良久再开口,声音已没有任何波澜,“如此固执,且依你了。你即刻去见高谦,面圣之事他会妥善安排。孤在重华宫静候你的佳音,去吧。”
容与应以一笑,对着沈徽拜了三拜,方起身去了。一个时辰之后,他已站在养心殿外,等待高谦传唤。
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即将隐入重重宫阙的夕阳,他猜想着,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日暮时分的漫天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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