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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镇纸上的旧时光
梅雨季的傍晚,楚临风正在工作室修复一尊明代青花瓷。雨声淅沥,他戴着放大镜,专注地填补瓷片间的缝隙。这时,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工作。
站在门外的是个戴着宽檐帽的中年男人,浑身透着股潮湿的气息,仿佛刚从雨幕中走来。他从陈旧的牛皮纸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用褪色的蓝布包裹着。“楚老师,听说您擅长修复带故事的古董。”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东西,该见见光了。”
蓝布展开的瞬间,楚临风的手猛地一抖,险些碰倒桌上的釉料瓶。那是一方青铜镇纸,蟠螭纹上凝结着暗褐色的锈迹,边缘处有一道月牙形的缺口——这个细节,他再熟悉不过。二十年前,在师父楚墨的书房里,他曾无数次看到这道缺口在阳光下闪烁,那时他还是个跟着师父学修复的少年。
“您从哪儿得来的?”楚临风的声音有些颤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男人却不答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里,年轻的楚墨站在断崖边,手里握着这方镇纸,身旁站着个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两人脸上都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楚临风认出,那是师伯周明诚,二十年前突然消失的师伯。
深夜,工作室的台灯将镇纸的影子拉得老长。楚临风戴上手套,用软毛刷轻轻扫去表面的浮锈。当蟠螭纹的眼睛部位露出一抹暗红时,他呼吸一滞——那是干涸的血迹。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师父就是握着这方镇纸,从鹰嘴崖坠落,最终葬身在汹涌的江水中。警方调查后认定是意外,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楚临风清楚地记得,师父临终前塞在他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周明诚 保险柜”。
保险柜在三年前楚墨忌日那天被楚临风打开,里面只有半本修复笔记和一张泛黄的合同。笔记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年轻时的楚墨和一个穿旗袍的女子,女子腕间戴着一串和田玉手串,笑容温婉。而合同上的签名,赫然是周明诚和一个叫苏晚晴的女人,内容是关于一批明代官窑瓷器的交易,日期正是师父坠崖前三天。
楚临风用X射线探伤仪扫描镇纸内部,屏幕上显示出一道隐秘的夹层。他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挑开锈死的接口,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滑落出来。展开后,纸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苏晚晴”“鹰嘴崖”“青花瓷”等字眼依然清晰可辨。
凌晨三点,雨声渐急。楚临风翻开师父的修复笔记,在最后一页发现了新的线索。那是用铅笔匆匆写下的几行字:“周兄,晚晴的病我已尽力,那批瓷器你不该染指......镇纸夹层有证据,勿信......”字迹在“信”字处戛然而止,仿佛书写者遭遇了突然的变故。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工作室照得亮如白昼。就在这时,门把手上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楚临风迅速将镇纸和纸条藏进保险柜,转身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正缓缓推门而入。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是苏晚晴,那个二十年来从未露过面的师伯母。
“临风,”苏晚晴的声音像陈年的宣纸,脆弱而沙哑,“当年你师父坠崖时,我就在现场。”她从手提包中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是那串记忆中的和田玉手串,其中三颗珠子有明显的修补痕迹,“周明诚想要独吞那批瓷器,我阻止他时,手串被扯断了。”
楚临风盯着手串,突然想起师父笔记里提到的“晚晴的病”。“您当年......”他试探着问。苏晚晴苦笑着点头:“肝癌晚期,是你师父瞒着老周,用自己的积蓄给我做了手术。可周明诚以为我们......”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从袖口取出一张录音笔,“这是明诚失踪前留给我的,他说如果他出事,就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录音里,周明诚的声音带着悔恨与恐惧:“晚晴,我对不起楚墨,更对不起临风。当年那批瓷器是赝品,我被人骗了,想找楚墨商量,却发现他在镇纸里藏了鉴定报告。争执中,镇纸划破了他的手,他失足......我害怕承担责任,就带着镇纸跑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打算把真相告诉我......”
雨声渐歇,晨光透过百叶窗洒在镇纸上。楚临风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二十年前,周明诚因贪心陷入古董骗局,楚墨发现后想阻止,却在争执中意外坠崖。周明诚误以为师父要揭发自己,慌乱中带走镇纸,从此隐姓埋名,直到临终前才托人将镇纸交给楚临风,希望能解开当年的误会。
苏晚晴离开时,将和田玉手串留给了楚临风:“当年你师父说,等我病好了,要一起去景德镇淘货。这串珠子,就当是还他一个心愿吧。”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修复好的青花瓷上,也照在重新封好的青铜镇纸上。楚临风将镇纸收入陈列柜,旁边是楚墨、周明诚和苏晚晴年轻时的合影。过去并未真正远去,它以这样的方式,在时光的长河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提醒着人们,有些真相,终究会在岁月的沉淀中浮出水面,而有些情感,也会在历经风雨后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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