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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索性不去了。劳你明日去回他一声,只说前日已曾会过了,敝县没有亲迎的常规,还是从俗送亲罢。”尤辰道:
“一发成不得。高老因看上了佳婿,到处夸其才貌,那些亲邻专等亲迎之时,都要来厮认。这是断然要去的。”颜俊道:
“如此,怎么好?”尤辰道:“依小子愚见,更无别策。只得再央令表弟钱大官人走遭。索性哄他到底。哄得新人进门,你就靠家大了,不怕他又夺了去。结婚之后,纵然有话,也不怕他了。”颜俊顿了一顿,只道:“话倒有理,只是我的亲事,倒作成别人去风光。央及他时,还有许多作难哩。”尤辰道:
“事到其间,不得不如此了。风光只在一时,怎及得大官人终身受用?”
颜俊又喜又恼,当下别了尤辰,回到书房,对钱青说道:
“贤弟,又要相烦一事。”钱青道:“不知兄又有何事?”颜俊道:“出月初三,是愚兄毕姻之期。初二日就要去亲迎。原要劳贤弟一行,方才妥当。”钱青道:“前日代劳,不过泛然之事,今番亲迎是个大礼,岂是小弟代得的!这个断然不可。”
颜俊道:“贤弟所言虽当,但因初番会面,他家已认得了,如此忽换我去,必然疑心,此事恐有变卦。不但亲事不成,只恐还要成讼,那时连贤弟也有干系,却不是为小妨大,把一天好事自家弄坏了?若得贤弟亲迎回来,成就之后,不怕他闲言闲语。这是个权宜之术。贤弟须知:塔尖上功德,休得固辞。”钱青见他说得情辞恳切,只索依允。颜俊又唤过吹手及一应接亲人从,都吩咐了说话,不许漏泄风声。取得亲回,都有重赏。众人谁敢不依。
到了初二日侵晨,尤辰便到颜家相帮,安排亲迎礼物,及上门各项赏赐,都封停当。其钱青所用,及儒巾圆领丝绦皂靴,并皆齐备。又分派各船食用;大船二只,一只坐亲人,一只媒人共新郎同坐;中船四只,散载众人;小船四只,一者护送,二者以备杂差。十余只船,筛锣掌号,一齐开出湖去。
一路流星炮杖,好不兴头。正是:
门阑多喜气,女婿近乘龙。
船到西山已是下午,约莫离高家半里停泊。尤辰先到高家报信。一面安排亲迎礼物,及亲人乘坐百花彩轿,灯笼火把,共有数百。钱青打扮整齐,另有青绢暖轿,四抬四绰,笙箫鼓乐,径望高家而来。那山中远近人家,都晓得高家新女婿才貌双全,竞来观看,挨肩并足,如看神会故事的一般热闹。钱青端坐轿中,美如冠玉,无不喝采。有妇女曾见过秋芳的,便道:“这般一对夫妻,真个郎才女貌。高家拣了许多女婿,今日果然被他拣着了!”
不提众人。且说高赞家中,大排筵席,亲朋满坐,未及天晚,堂中点得画烛通红。只听得乐声聒耳,门上人报道:
“娇客轿子到门了。”宾相披红插花,忙到轿前作揖,念了诗赋,请出轿来。众人谦恭揖让,延至中堂奠雁,行礼已毕,然后诸亲一一相见。众人见新郎俊美,一个个暗暗称羡。献茶后,吃了茶果点心,然后定席安位。此日亲女婿与寻常不同,面南专席;诸亲友环坐相陪,大吹大擂的饮酒。随从人等,外厢另有款待。
且说钱青坐于席上,只听得众人不住声的赞他才貌,贺高老选婿得人。钱青肚里暗笑道:“他们好似见鬼一般,我好像做梦一般。做梦的醒了,也只扯淡,那些见神见鬼的,不知如何结果哩?”又想道:“我今日做替身担了虚名,不知实受还在几时。料想不能如此富贵。”转了这一念,觉得没兴起来,酒也懒吃了。高赞父子,轮流敬酒,甚是殷勤。钱青怕担误了表兄的正事,急欲抽身,高赞固留。又坐了一回,用了汤饭,仆从的酒都吃完了。约莫四鼓,小乙走在钱青席边,催促起身。钱青教小乙把赏封给散,起身作别。
高赞量度已是五鼓时分,赔嫁妆奁俱已点检下船,只待收拾新人上轿。只见船上人都走来,说:“外边风大,难以行船。且消停一时,等风头缓了好走。”原来半夜里便发了大风。
那风刮得好利害!只见:
山间拔木扬尘,湖内腾波起浪。
只为堂中鼓乐喧阗,全不觉得。高赞叫乐人住了吹打听时,一片风声,吹得怪响。众皆愕然。急得尤辰只把脚跳。高赞心中大是不乐,只得重请入席,一面差人在外专看风色。看看天晓,那风越狂起来,刮得彤云密布,雪花飞舞。众人都起身看着天,做一块个儿商议。一个道:“这风还不像就住的。”
一个道:“半夜起的风,原要半夜里住。”又一个道:“这等雪天,就是没风也怕行不得。”又一个道:“只怕这雪还要大哩。”
又一个道:“风太急了,只怕湖胶。”又一个道:“这太湖不愁他胶断,还怕的是风雪。”众人是恁般闲讲,高老和尤辰,好生气闷。又挨一会,吃了早饭,风愈狂,雪愈大。料想今日,过湖不成。错过了吉日良时,残冬腊月,未必有好日了。况且笙箫鼓乐,乘兴而来,怎好教他空去。事在千难万难之际,坐间有个老者,唤做周全,是高赞老邻,平日最善处分乡里之事。见高赞沉吟无计,便道:“依老汉愚见,这事一些不难。”
高赞道:“足下计将安在?”周全道:“既是选定日期,岂可错过!令婿既已到宅,何不就此结亲?趁这筵席,做了花烛,等风息从容回去,岂非全美。”众人齐声道:“最好!”高赞正有此念,却喜得周老说话投机。当下便吩咐家人,准备洞房花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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