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水书库

第15章（第2页）

她站在那条已经许久没有踏足的弄堂口，怔怔地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弄堂小路。深深地朝里面一望，幽深狭窄的小路，在阴沉的天气下，显得格外逼仄。偶尔有从弄堂里走出来的人从她身边经过，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因为，她贵气的穿着打扮与这个破旧老弄堂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进去看一看。正踟躇间，忽然听见了从弄堂深处传来了几个她很熟悉的声音，然后她看见了黑皮、阿龙边说话边从里间走了出来。惊慌之余，她忙不迭的朝墙角处一躲，不想让他们看见她的出现。

说话的声音离她躲藏的墙角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来越紧张，心脏在胸膛里跳得那样飞快，仿佛都要跳出了自己的喉咙。她可以清晰的听见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哗哗哗哗……”，那样激烈的涌动着，竟让她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她死死地抓着自己衣服的领口，咬紧了下唇，使劲的想让自己的身体能缩得再小些，努力的想让自己的身体与墙壁贴得更紧密些，希望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当他们的声音从她躲藏的墙角处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她听见黑皮一边抽鼻子，一边咕哝着抱怨这么冷的天气，害得他手脚和脸上又冻出冻疮来了；她听见阿龙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喷嚏，被众人哄堂大笑取消他的红鼻子；她听见四毛象在汇报工作一样嘟囔着这几天因为天寒地冻，外出行人不多导致收获太少，大家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再这么下去非得横死街头不可；她还听见阿根大声的咽着口水，叨念着要是现在能有一碗热乎乎的油豆腐粉丝汤喝喝，就是死也甘愿了……

听着他们的说话声，那种亲密无间又肆无忌惮的说笑声，让韩婉婷陡然觉得有股暖洋洋的热流从心间缓缓地流向四肢，这样亲昵的感觉，虽然生活历尽艰难，他们却依然乐观的态度，让她禁不住有些动容。她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勾肩搭背的背影逐渐远去，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地。

直到他们从她的视线里消失，她都没有听见“老大”的说话声。在显得有些聒噪的四个人说话声里，“老大”几乎没有发过一点声音，他很安静，安静地近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这与几个月前她最后见他时，他那副得意张扬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在黑皮他们的簇拥下，鹤立鸡群，即使他们走得远了，她还是能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他的背影来。几个月未见，他似乎更瘦了。是因为黑皮说的，一直以来都没能吃饱饭么？还是因为天气寒冷生病了呢？

她低着头，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见他们走得没了人影，便悄悄的从藏身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弄堂深处的那幢老宅，想着刚才黑皮他们说的话，脚下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似的，几乎不假思索，她就快步朝着弄堂口开着的一家小吃店走了过去。

掏出身边带着的所有零花钱，她让店老板下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油豆腐粉丝汤，又买了十几个大馒头，嘱托店老板要是看见刚才那群男孩子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拿给他们吃，但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是谁替他们付了帐。

店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为人慈祥而忠厚，与同样年迈的老妻维持着这家简陋的夫妻老婆店。当他们听见她的要求时，尽管有些诧异，但那也只是一刹那的表情。很快，他们就恢复了平静，了然的笑容出现在他们的脸上，不过他们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都彰显着贵气的女孩，想了想，颇为为难的问道：

“小姐，您真是个好心人。做了善事还不求回报，将来一定有好报的。可他们要是问起来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回答呢？总要有个说法啊。”

韩婉婷偏头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微微地笑了起来，道：

“就说是田螺姑娘好了。”

“田螺姑娘？”

老夫妻俩面面相觑，对这个回答感到既新奇又有趣。韩婉婷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做停留，也没再多说什么，便在老夫妻俩的目送下，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小店。

走在回家路上的韩婉婷，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忽然仰着头笑了起来。她张开了双臂，心情大好的在人行道上旋转着，满脸尽是肆意的笑容。她将飘落的雪花拥抱在她的怀中，而轻盈的歌声就在不自觉中从她的嘴里轻哼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