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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香菱结恨(第1页)

话说贾政去见节度大人,进去老半天都没出来,外面的人议论纷纷。李十儿在外面打听不出个所以然,心里惦记着报上那档子事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盼到贾政出来,赶忙迎上去,跟着贾政,瞅着没人的地儿就问:“老爷,您这进去大半晌,到底有啥要紧事啊?”贾政笑了笑说:“没啥大事。就是镇海总制是这位大人的亲戚,写信来托我照应,所以说了些好话。还说咱两家如今也算亲戚了。”李十儿一听,心里乐开了花,胆子也壮了不少,一个劲儿地撺掇贾政答应这门亲事。贾政心里却想着薛蟠那案子,不知道会不会有啥麻烦,在这外头消息不灵通,不好打点,就打算回任所后打发家人进京去探听消息,顺便把总制求亲的事儿跟贾母回禀一声,要是贾母乐意,就把三姑娘接到任上。家人领命后匆匆赶到京城,先跟王夫人说了情况,又到吏部打听,得知贾政没啥处分,就是那位署理太平县的老爷被革职了。家人赶忙写了禀帖安慰贾政,然后就在京城住下,等着消息。

再说说薛姨妈,为了薛蟠那起人命官司,在各衙门里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好不容易才定了个误杀上报。原本打算把当铺折变了,凑钱给薛蟠赎罪。谁知道刑部驳回重审,又托人使钱,可还是没用,最后还是定了死罪,在牢里等着秋天大审。薛姨妈又气又疼,整天以泪洗面。宝钗时常过来劝解,说道:“哥哥就是没那个福气。继承了祖父的家业,就该老老实实过日子。在南边就闹得不像话,就说香菱那事儿就够呛,仗着亲戚的势力,花了钱,可这不是白打死了一个公子哥嘛。哥哥就该改邪归正,好好奉养母亲,没想到进了京还是老样子。妈妈为他受了多少气,流了多少泪。给他娶了媳妇,本想着能安安稳稳过日子,谁知道命该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个不安分的,所以哥哥才躲出去。真是应了那句‘冤家路窄’,没几天就闹出人命官司。妈妈和二哥哥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花了钱不说,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疏通关系。可这就是命啊,也算是自作自受。一般人家养儿女都是为了老了有个依靠,就算是小户人家,儿女也得想法子挣口饭养活母亲,哪有把现成的家业折腾光,还把老人气得死去活来的?不是我埋怨哥哥,他这哪是儿子,简直就是个冤家对头。妈妈您也别太糊涂,别整天哭个没完,还得受嫂子的气。我呢,又不能总在这儿陪着您劝解,我看您这样,心里哪能放得下。他虽说傻,可也不让我回去。前儿老爷派人来说,看了京报吓得不轻,所以才派人来打点。我想哥哥出了事,担心的人可不少。幸亏我还在跟前,要是离得远,听到这消息,只怕我想您都得想死。我求您先歇歇神,趁着哥哥还活着,把各处的账目都理一理。人家欠咱们的,咱们欠人家的,都找个老伙计来算算,看看还剩多少钱。”薛姨妈哭着说:“这几天就为你哥哥的事,你来不是劝我,就是我跟你说衙门里的事。你还不知道,京里的官商名字都撤了,两个当铺都给了人家,银子早花光了。还有一个当铺,管事的跑了,亏空了好几千两银子,也在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头要账,估计京里的账已经花了几万两银子,只能拿南边公分里的银子和住房折变才够。前两天还听了个不靠谱的消息,说南边的公当铺也因为亏本收了。要是这样,我这老命可就没了。”说着,又大哭起来。宝钗也哭着劝道:“钱的事儿,您操心也没用,还有二哥哥给咱们料理。就是那些伙计太气人,看咱们家势败了,都各奔东西,我还听说他们帮着外人来挤兑咱们。可见我哥哥活了这么大,交的都是些酒肉朋友,遇到难处一个都指望不上。妈妈要是疼我,就听我一句劝,您年纪大了,得保重自己。家里这点东西,就随嫂子去吧,也没办法。那些家人婆子,看他们也没心思在这儿,该走的就让他们走。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只能跟着您。要是缺什么,我有的话,肯定拿出来,料想我们那位也不会不答应。就是袭姑娘也是个正派人,她听说我哥哥的事,一提起您就哭。我们家那位还以为没事,所以不太着急,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得吓个半死。”薛姨妈不等她说完,就说:“好姑娘,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他为了林姑娘差点丢了命,现在才好点。要是他急出个好歹,不但你多一层烦恼,我也更没依靠了。”宝钗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没告诉他。”

正说着呢,就听见金桂在外屋哭闹起来:“我这命也不要了!男人都没活路了,咱们干脆闹个大的,都到法场上去拼一拼。”说着,就拿脑袋往隔断板上撞,撞得披头散发。薛姨妈气得眼睛都直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多亏宝钗一口一个嫂子,好说歹说地劝。金桂却嚷嚷着:“姑奶奶,你现在可不像以前了。你和你男人好好过日子,我是个孤家寡人,还要脸干啥!”说着,就要往街上跑回娘家,幸亏人多,把她拉住,又劝了好半天才消停。宝琴都被她吓得不敢见她。要是薛蝌在家,金桂就描眉画眼,打扮得花枝招展,时不时从薛蝌住房前走过,要么故意咳嗽一声,要么明知道薛蝌在屋里,还故意问屋里是谁。有时候碰到薛蝌,就娇声娇气地问寒问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丫头们见了,都赶紧躲开。她自己却不觉得,一门心思就想把薛蝌迷得晕头转向,好实施宝蟾的计划。可薛蝌呢,总是躲着她;偶尔碰上了,也只能应付一下,生怕她撒泼耍赖。金桂是越看薛蝌越喜欢,越想越美,根本看不出薛蝌是真冷淡还是假客气。只有一点,她见薛蝌的东西都让香菱收着,衣服也是香菱缝洗,两个人偶尔说句话,她一来,就赶紧散开,这可把她的醋坛子打翻了。她想对薛蝌发作,又舍不得,只能把一肚子气都撒在香菱身上。可又怕闹了香菱得罪薛蝌,所以只能忍着。

有一天,宝蟾笑嘻嘻地对金桂说:“奶奶,看见二爷了吗?”金桂说:“没看见。”宝蟾笑着说:“我说二爷那假正经靠不住。前天咱们送酒去,他说不会喝;刚才我看见他从太太屋里出来,脸上红扑扑的,一身酒气。奶奶不信,就在咱们院门口等着,等他过来,您叫住他问问,看他怎么说。”金桂一听,火“噌”地就上来了,说:“他哪会那么快出来。他都没情义,问他干啥!”宝蟾说:“奶奶您这就傻了。他好说话,咱们也好说;他不好说话,咱们再想别的招儿。”金桂觉得有道理,就让宝蟾盯着,看他出来了就告诉自己。宝蟾答应着出去了。金桂就去打开镜子,又照了照,抹了抹嘴唇,拿了条花手绢,刚要出去,又好像忘了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听见宝蟾在外面说:“二爷今天高兴啊,在哪喝了酒回来?”金桂一听,知道是叫自己出去,赶紧掀帘子出来。就见薛蝌和宝蟾说:“今天是张大爷的好日子,被他们硬灌了半杯酒,到现在脸还发烧呢。”话还没说完,金桂就接话道:“自然是外人的酒比自家的酒有意思。”薛蝌被她这么一呛,脸更红了,赶忙走过来赔笑说:“嫂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宝蟾看他们俩说话,就躲屋里去了。

金桂本来想假装生薛蝌的气,说他两句,可一看到他两颊泛红,眼睛水汪汪的,带着一种老实可怜的样子,自己那股子骄横劲儿一下子就没了,笑着说:“这么说,你这酒是被逼着才喝的呀。”薛蝌说:“我哪会喝酒。”金桂说:“不喝也好,总比你哥哥喝出事来强,不然娶了媳妇像我这样守活寡,多孤单。”说着,眼睛都眯起来了,两腮也红扑扑的。薛蝌听这话越来越不对劲,就想走。金桂也看出来了,哪能让他走,急忙走过去一把拉住。薛蝌急了,说:“嫂子,您自重些。”说着,浑身直发抖。金桂却厚着脸皮说:“你进来,我跟你说句要紧的话。”正闹着,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奶奶,香菱来了。”金桂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宝蟾掀着帘子看他们俩呢,一抬头看见香菱从那边过来,赶紧告诉金桂。金桂这一惊可不小,手一松,薛蝌趁机挣脱跑了。香菱正走着,本来没注意,听到宝蟾一喊,才看到金桂拉着薛蝌往屋里拽。香菱吓得心怦怦直跳,连忙转身回去了。金桂这边呢,又气又吓,傻愣愣地看着薛蝌跑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恨了一声,扫兴地回房了,从此把香菱恨得牙痒痒。香菱本来是要去宝琴那儿,刚出腰门,看到这场景,吓得回去了。

这天,宝钗在贾母屋里,听到王夫人跟老太太说要聘探春的事。贾母说:“既是同乡,倒也不错。只是听说那孩子来过咱们家,怎么你老爷没提过?”王夫人说:“我们也不知道。”贾母说:“好是好,就是路太远。虽说老爷在那儿,万一以后老爷调任,咱们孩子不就孤单了吗?”王夫人说:“两家都是当官的,也说不准。说不定那边还会调进来;就算不调进来,总有落叶归根的时候。况且老爷在那儿当官,上司都开口了,怎么好拒绝呢?想来老爷主意已定,只是不好做主,才派人来跟老太太说。”贾母说:“你们愿意就好。只是三丫头这一去,不知道两三年能不能回来。要是再晚些,恐怕我都见不到她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王夫人说:“孩子大了,总得嫁人。就算是本乡本土的,要是当官的,也不能保证总在一块儿。只要孩子有福气就好。就说迎姑娘,嫁得近,可老是被女婿欺负,连饭都不给吃。我们送东西去,她都拿不到。最近听说更糟了,都不让她回来。两口子一吵架,就说咱们花了他家的钱。可怜这孩子,一点好日子都没有。前儿我惦记她,派人去看,迎丫头躲在耳房里不敢出来。老婆子们硬要进去,看到咱们姑娘大冷天还穿着几件旧衣服。她哭着跟婆子们说:‘回去别告诉她们我这么苦,这都是命,也别送衣服东西来,不但拿不到,还得挨顿打,说是我要的。’老太太您想想,这是近在眼前的事,要是不好,更让人难受。亏得大太太也不管,大老爷也不出头!现在迎姑娘比咱们家三等丫头都不如。我想探丫头虽然不是我亲生的,老爷既然见过女婿,肯定是好才答应的。就请老太太示下,挑个好日子,多派些人送到老爷任上。老爷做事向来不将就。”贾母说:“有她老子做主,你就办好,挑个合适的日子送去,也算是了了一件事。”王夫人答应着“是”。宝钗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也不敢吭声,心里直叫苦:“我们家姑娘里就算她最出众,现在又要远嫁,眼看着家里人越来越少了。”看到王夫人起身告辞,她也跟着送出来,回到自己屋里,也不跟宝玉说话。看到袭人一个人在做针线活,就把听到的事说了。袭人听了也不好受。

再说赵姨娘听说探春的事,心里可高兴了,暗想:“我这个丫头在家老是瞧不起我,我好歹是她娘,还不如她的丫头。还老是向着别人,挡着路,连环儿都出不了头。现在老爷把她接走,我可清净了。还指望她孝敬我,没门儿。只盼她像迎丫头那样,我就称心了。”一边想着,一边跑到探春那儿去道喜:“姑娘,你这是要高飞了,到了姑爷家肯定比家里好。想来你也乐意。我养你一场,也没沾到你的光。就算我有七分不好,也还有三分好,可别一去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探春听她这话莫名其妙,只低着头做针线活,一句话也不说。赵姨娘见她不理,气呼呼地走了。

探春这儿呢,又气又笑又伤心,只能自己掉眼泪。坐了一会儿,闷着头走到宝玉这儿。宝玉就问:“三妹妹,我听说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那儿。我还听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有音乐声。说不定她是有来历的。”探春笑着说:“那是你自己瞎想。只是那夜的声音很奇怪,不像平常的鼓乐声。你的话也许有点道理。”宝玉听了,更觉得是真的了。又想起前几天自己神志恍惚的时候,见过一个人,说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肯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忽然又想起那年唱戏扮嫦娥的,飘飘欲仙,多美啊。过了一会儿,探春走了。宝玉非要紫鹃过来,马上回了贾母去叫。可紫鹃心里不愿意,虽然贾母王夫人派她来,也没办法,只是在宝玉跟前,不是叹气就是哼哼。宝玉偷偷拉着她,低声下气地问黛玉的事,紫鹃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宝钗却在背后夸紫鹃忠心,也不怪她。雪雁呢,因为宝玉娶亲那晚出过力,宝钗看她脑子不太灵光,就回了贾母王夫人,把她配给一个小厮,各自过日子去了。王奶妈养着她,以后好送黛玉的灵柩回南边。鹦哥等小丫头还伺候着老太太。宝玉本来就想念黛玉,看到跟黛玉有关的人都散了,心里更烦闷。闷到没办法的时候,又想黛玉死得那么干脆,肯定是超凡脱俗成仙去了,心里又高兴起来。

突然听到袭人和宝钗在商量探春出嫁的事,宝玉“啊呀”一声,哭倒在炕上。吓得宝钗和袭人赶紧来扶,问:“怎么了?”宝玉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缓过神,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的姐妹们一个一个都散了!林妹妹成仙去了。大姐姐死了,这也罢了,本来也不常见。二姐姐呢,碰上一个浑蛋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肯定见不到了。史妹妹也不知道去哪儿。薛妹妹也有婆家了。这些姐姐妹妹,难道一个都不留在家里,就留我一个人干啥!”袭人赶忙拿话安慰。宝钗摆摆手说:“你别劝他,让我来问他。”然后问宝玉:“照你的意思,要这些姐妹都在家里陪着你到老,都不嫁人吗?要是别人,也许还有别的想法。你自己的姐姐妹妹,先不说有没有远嫁的;就算有,老爷做主,你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只有你一个人喜欢姐姐妹妹,要是都像你,连我也不能陪着你了。一般人读书,本来是为了明理,你怎么越读越糊涂。这么说,我和袭姑娘都走,让你把姐姐妹妹都叫来守着你。”宝玉两手拉住宝钗和袭人说:“我也知道。为什么散得这么早呢?等我化成灰的时候再散也不迟啊。”袭人捂着他的嘴说:“又胡说。这两天才好点,二奶奶才吃点饭。你要是又闹起来,我可不管了。”宝玉听他们俩说得都有道理,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勉强说:“我明白,就是心里慌得很。”宝钗也不理他,悄悄叫袭人快给宝玉吃定心丸,慢慢开导他。袭人就想跟探春说临行前不用来辞行,宝钗说:“这怕什么。等过几天,等他心里清楚些,还要让他们多说说话呢。况且三姑娘是个明白人,不像那些虚伪的人,肯定会好好劝他。以后他就不会这样了。”正说着,贾母那边打发鸳鸯来说,知道宝玉旧病复发,叫袭人好好劝说安慰,别让他胡思乱想。袭人等人答应了。鸳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贾母又想起探春要远行,虽然不用准备嫁妆,但是一应生活用品都得预备好,就把凤姐叫来,把老爷的意思说了一遍,让她去操办。凤姐答应了,可到底怎么办理,还得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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