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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郡王李璟作为一路先锋军,率先赶往胜州,作为中路军的策应。因有飞鸽传书来往传递消息,在中途,他便遇上了风尘仆仆的杜十四郎杜重风一行人。当初足足有将近两百名王家部曲以及杜重风手底下的精锐部曲,而今却剩下数十人而已,且个个几乎都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满脸疲倦之色。
李璟望着满脸风沙的杜重风,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认,心底在一瞬间便化为柔软的溪水,涌出了丝丝缕缕的疼痛。即使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他亦是本能地上前扶住了挚友,将他与众人都带进了自己的帐篷当中。
便是在宽敞的帐篷,此时挤了数十人也显得无比逼仄。杜重风正想要告诉他自己所猜测的河间郡王动向,他便挥了挥手:“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你们先用些干粮再说。”每个人都瘦得筋骨毕现,尤其是自家挚友更是清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大约浑身上下都只剩下骨头了,教他如何能不心疼?
杜重风一怔,禁不住勾了勾嘴角,坦然一笑:“也好。这么多天不曾好好进食与歇息,我们也该养精蓄锐一番,才能继续对敌。”众部曲自然点头称是,他们这十余日来几乎没用过像样的热食,歇息也不过是囫囵着眯一眯眼罢了。眼下竟不知该先用热乎乎的吃食,还是先睡一觉为好。
于是,当由肉干与干粮炖成的肉羹端上来后,众人立即狼吞虎咽起来。即使味道很是一言难尽,与往日的吃食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对他们而言也不啻于山珍海味了。三两下就吃了好几碗肉羹后,部曲们便东倒西歪起来。有人甚至抱着没喝完的肉羹就歪倒在旁边的人身上。数十名大汉挤在一起睡着,顿时便呼噜声震天。
杜十四郎望着他们,神色温和如旧。作为世家子弟,他自然不可能像他们那般粗豪,优雅地用了两碗肉羹之后,他强忍着睡意,与李璟说起了这些时日的经历:“伤者颇多,及时送到了附近孙榕安排的庄子里医治,死者倒只有几人罢了。不过,最终能跟着我赶到此处的,也只有这数十人。”
“尚未到夏州附近,因有另一方势力频频介入,河间郡王彻底摆脱了我们的追踪,逃进了茫茫大漠之中。但孙榕在夏州调查了一段时间,掌握了几处可疑的马贼巢穴,我们便只稍作歇息,就继续追来了。前两天刚到达一处巢穴,发现他们已经带走了粮草和金银。想必,河间郡王的下一步棋,便是赶回胜州了。”
第326章 里应外合
夜色漆黑如墨,一弯新月孤悬空中,衬得周围的星辰越发光芒璀璨。
破败而寂静的寺庙内,一名年轻的僧人抬起首,凝望着星辰变幻。远处隐约传来阵阵哭喊与尖叫声,他神色微微一动,轻声默念着“阿弥陀佛”,眼中满是悲悯与不忍。不多时,他便转身回到殿中,默默地擦去佛像上的灰尘,低声地念诵起了《心经》。他的声音十分清越,诵读经文隐含韵律,很是动听。
“圆悟法师!”这时候,一个小沙弥飞快地推门进来,满面急色,“有一家人自称是寺庙的信众,想让女眷悄悄地躲在庙中,眼下正等在外头呢!咱们究竟该不该答应?那些该堕入地狱的兵匪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很快便要轮到咱们了!”
圆悟思索片刻,果断地道:“让她们都进来。我记得庙中有个藏粮食的地窖,只能委屈她们在里头住上些时日了。”说罢,他亲自出去打开了歪歪倒倒的庙门,将外头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家老小迎了进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怔了怔,低声问:“这位比丘看着甚是眼生……不知庙中的方丈与其他比丘去了何处?”
圆悟尚未回话,男子身后拄着拐杖满头银发的老妇便立即在他腿上敲了好几下:“小师傅好心好意让咱们一家人进来避难,你问东问西地作甚?小师傅,实在惭愧得很,这些时日不得不在庙中暂时避一避了。我们已经备了些粮食,与两位小师傅一起节省着用,大约能支持三五个月。料想朝廷在这三五个月里,也该平定这帮逆贼了。”
老妇精神奕奕,身后的中年妇人性情温婉,几个少年少女目光清正,看来也应当是低阶官宦人家,颇有几分见识。圆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和中年男子带来的部曲一起将庙门合上后,便让小沙弥将他们一行人带进地窖中。需要藏身的拢共也就七八个人,和行李粮草等挤在一起,也不算太过逼仄。
将家人安置妥当后,中年男子方松了口气,又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圆悟。将家人都托付给陌生之人——即使是个出家人,他也无法全然安心。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或者生,或者死,都该一己承担,绝不能连累家人。
圆悟淡淡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立着的几个猿臂蜂腰的虬髯大汉:“小僧是从长安前来寺庙挂单的。方丈与其他僧人二十余日之前,被逆贼抓入王府之中,至今未归。另有几个小沙弥,趁乱离开了庙中。眼下整座寺庙,也只剩下小僧与沙弥惠知。”幸而寺庙并不大,前后不过两进,又被兵匪打砸抢了一遍,没有甚么人愿意再踏进来,他们才能安然活到如今。
“长安?”中年男子双目微微一亮,“比丘既从长安而来,可知……天水郡王?”
“天水郡王?越王之子,专擅武事,长安城中人尽皆知。”圆悟神色丝毫不变,“难不成这一回,是天水郡王率领先锋军前来攻打胜州?那檀越尽管放心,这位大王性情率真,即使攻下胜州,也不会大开杀戒。若是不曾附逆,应当安全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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