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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王子献勾起唇角:“大王果然知我甚深。确实如此,从今往后我都不必再去国子学了。国子学博士已经举荐我,进入国子监继续学业。”他并不担忧自己入国子监之后的学业,更不忧虑自己无法获得国子监祭酒以及司业的赏识。毕竟,这些学官皆算是先生,对优秀的学子总会有几分垂青。
只不过,若是国子监内没有能令他敬服的好先生,那他便不得不替自己好生打算一番,仔细四处访一访了。当然,无论如何,他也不愿去与那位杨状头做同门师兄弟。杨家人,实在不值得他费尽心神周旋,接近他们于他而言毫无益处,反倒日后可能深受拖累。至于王子凌与王子睦倒是可试一试,成与不成皆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以他们如今的性情,便是受到先生或师兄弟的影响,往后定然也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转变。他们又年幼,身后毫无背景,杨家嫡系应当也看他们不上。
李徽双目一亮,自是替他欢喜:“这果真是个好消息,国子监中知识渊博者更多,若能得到他们的指点,你一定会更有进益,取中甲第状头亦是指日可待了。改日不如你带我去国子监走一走?也好教我瞧瞧,这国子监与国子学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王子献含笑颔首:“大王何时有空闲?王某随时都可奉陪。”
“不如就在这两日罢。”李徽回道,“到时候我直接去国子监门前,你将我引进去就是。总不至于不许我进去游览一番罢?”国子监其实并非学堂,而是管理六学二馆以及各州州学之学务的衙门。虽说衙门之中,必定是闲杂人等不许随意进出,但他凭着新安郡王的身份,应该算是无碍。
两人又谈笑了一会,李徽方说起了正事:“子献也知晓,我们一家原本是为了给祖母侍疾而回了长安。如今祖母已逝,祖父身体也不好,大约一时间也舍不得让我们回均州——便是他让我们回去,我们也不可能放心。能侍奉祖父膝下确实是件好事,我也很感激能有这样的机会尽孝。不过,在长安待得越久,便越觉得危险重重。”
说着,他有些无奈地一笑:“光是接二连三的刺杀案,便足以证明我们周围确实是杀机四伏了。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只得小心防备。但濮王府常用的侍卫部曲都被人盯得很紧,并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令人多思多想。如此一来,濮王府难免处处落于人后。我便想着,将封地中那些尚且年少且无人知晓的部曲都悄悄带进京来。”
“这些部曲若是跟在我或阿兄身边,定会很快便会让人知晓,难以派上什么用场。若是让他们都跟着你,听你调遣,你手底下便多了好些得用之人。前些时日查证不利,不就是因着人少么?日后人多起来,才好办事不是?”
王子献怔了怔,想不到他竟然将濮王府私底下的这部分势力都交给了他——如此坦诚,如此信任,令他心中有些沉重,转而又欣喜万分。于是,他不由得笑得越发温暖了:“大王如此信我,我当然不会辜负大王的期待。其实,前两日,我也刚动用了自己在商州留着的人。人虽然并不多,但都已经布置下去了。因身份不高,接近徐家与李茜娘容易些,我便令他们从徐家长子开始动手。”
“倒是连累你将好不容易藏住的人都拿了出来。不过,将他们都挪到长安来,该不会影响你家中的情势罢?”
“大王便如此不相信我的能耐么?”
两人相视一笑,自然都很清楚这不过是小顽笑罢了。迎着李徽清澈的目光,王子献心底倏然生出些许犹豫来,不知自己是否该将接近徐家与李茜娘的目的以及手段和盘托出。因为,他猛然发现,自己之所以犹豫不决,并非不够信任李徽,而是担忧对方觉得自己的谋算失之光明正大,对他生出疏远甚至厌憎之心来。
他以翩翩君子的形象与李徽结交,在他面前素来都是优雅从容,顶多亦有果断英武的一面,却从来不曾暴露自己内心的阴暗。琅琊王氏子,本便该是玉树临风的君子,而非甚么心思深沉之辈,所以他一直将一部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面具之后,不愿让任何人瞧见。任何人,本不该包括李徽在内。但此时他心中却充满了迟疑——
一旦挚友知道自己是个阴谋算计的伪君子,还会待他如初么?
当初结识之事亦是如此。他迟迟不敢明言,当初或许是为了保住家族,如今的缘由却已经是大相径庭。以李徽的性情,待他解释清楚之后,应当不可能迁怒于人。但他却担心他心生误会,认为他诸般谋算,皆是为了巧言欺骗于他们,皆是为了自保。即便他再如何辩解如今的情谊皆是真的,相识那一刻的虚假亦是无可更改。
因为畏惧失去,所以不敢说、不能说。但心底又隐隐焦躁不安,总觉得若是不坦诚相对,日后必会因此而生出误会来。可是,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有勇气坦白——因为承受不住失去的结果。
王子献并不能明确地分辨自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坏。他只是本能地想将此世对他最好的人挽留在身边。一时间他甚至无比坚信,不让挚友得知自己心中的阴暗淡漠,不让他得知当初相识皆是他计算而来,永远维持优雅的世家子弟模样,才不会失去他。
“子献?”见他有些出神,李徽一连唤了他好几声,“究竟想到了何事?竟有些发怔?”
“无事。”王子献恍然回过神,笑道,“总之,日后若有进展,我必会尽早告知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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