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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琰自然清楚他指的是谁,却并未接话。在他看来,武贵妃确实比杨贤妃更聪敏,为人处世与御下的手段,审时度势的眼光,都颇有前世那位女帝的风范。而且,因声名不错之故,她并不必全心全意依靠母家,似乎也没有与已经撕破脸的异母兄长们修复关系的打算。倒是武家兄弟们后悔不迭,成日腆着脸巴结讨好继母杨氏,杨氏却依旧对他们不假辞色。
在圣人看来,急功好利的武家兄弟自然便是愚笨不堪用之人,而杨氏与武贵妃母女则是难得的聪敏果决。武家兄弟大肆收受礼物,与人勾连,当然与武贵妃毫无干系。他们在外头败坏武贵妃的名声,说不得圣人还要替自己的爱妃出头,好生敲打他们一番,替爱妃正名。
至于杨贤妃一家,仗着生养了大皇子,又是弘农杨氏支脉,门第高贵,当然不肯放弃夺嫡之心。杨贤妃若是能封后,那么夺嫡势必更名正言顺。眼看着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他们又如何愿意放弃?而且,杨家藏得确实很深,并不像武家那般张扬,毫无顾忌。只可惜,无论如何行事总有痕迹。在谢家部曲眼中,他们暗中与其他人的来往仍是无所遁形,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们的野心。
同一时刻,李遐玉再度踏入了安仁殿。真定大长公主坐在前殿,正与武贵妃、杨贤妃叙话家常。两位日渐炙手可热的宫妃瞧着都难掩悲痛之色,不但武贵妃本便病过一场,看上去有些虚弱,原本丰腴动人的杨贤妃竟也瘦了几分。她们仿佛像是私下说好了一般,妆扮得很是素淡,并未涂脂抹粉,头上簪戴着些许玉饰。不过,两人的性情均与素淡并不合,瞧起来免不了有种微妙的违和之感。
“妾见过贵主,见过两位殿下。”垂下眼,李遐玉朝着她们行礼。
真定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武贵妃亦是神色稍缓,眉宇间都透着一两分亲近之意。前者是李遐玉素来尊重的长辈,这般情态自然能够理解。然而后者的反应,却令她有些意外。她与武贵妃只是说过几句话,从来不曾有任何交情,又何来的亲近?
不过,并不等她反应过来,杨贤妃便立了起来,亲自过来搀扶她起身:“不必多礼。定敏郡君几乎每日都过来,回回都这般有礼有节,次次都像是头一回见面似的,却又是何必呢?好端端的,倒教这些礼仪闹得生疏起来了。”
李遐玉顿时明白了武贵妃为何会有此反应,原来是等着瞧杨贤妃会如何应对呢。谢琰是圣人的心腹,而她又是杜皇后嘱托照料义阳小公主的亲信——与她交好,无疑便如同得了圣人与杜皇后暗中支持一般,无形之间亦能影响几分宫中的局势。如今两位宫妃虽说并未明着争斗,但暗地里早已是势同水火。杨贤妃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武贵妃拉拢她,眼见她们如此“亲近”,果然便坐不住了。
不过,二妃相争,与她又有何干?有前世的记忆,她不帮着杨贤妃斗倒武贵妃便已经算是克制了。当然,杨贤妃显然也不会是武贵妃的对手,她又何必因前世仇怨,而招惹上武贵妃这般强大狠辣而且又记仇的敌人?宫廷争斗如同激流漩涡,稍有不慎便祸及全家甚至全族。她已经得到过血泪教训,自然不可能将谢家与李家都陷入其中。
“贵主与两位殿下的好意,妾心领了。不过,到底礼不可废。”
杨贤妃扬起的笑意微微一僵,目送着这位油盐不进的定敏郡君缓步走到真定大长公主身边。武贵妃垂下眸,掩饰住讥讽的笑意,再度抬起眼时,复又是平淡且带着几分轻愁的模样:“不知今日皇后殿下的病况如何,真定姑母,妾且进去问一问观主。”
这般称呼,既带着晚辈对待长辈的亲热之意,亦并不过分,果然极为知分寸。闻言,真定大长公主微微颔首,淡定地道:“去罢。”她并非自恃身份,怠慢圣人的宠妃,而是性情使然。更何况,她如今在宗室当中的地位超然,也当得起晚辈们的尊重。连圣人都时常孝敬姑母呢,更何况一介宠妃?
杨贤妃见状,也跟着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妾心中也有些担忧,贵妃姊姊稍等,妾与你一同过去。”
武贵妃问候了观主之后,便坐在杜皇后床前。见宫婢端着热腾腾的药汤过来了,她竟然亲自为杜皇后喂药,很是耐心温和地擦拭着她嘴角溢出的药汤,几乎是心无旁骛。相反,杨贤妃从未做过服侍人的活计,又曾在观主处碰了软钉子,就是想侍疾也插不上手,只得在旁边反复询问秦尚宫。秦尚宫便是再不耐,也只得一一作答。
真定大长公主望着她们的背影,轻轻地握住李遐玉的手,低声与她耳语道:“每回见到二妃,你的情绪似乎都略有些控制不住。武贵妃是聪明人,杨贤妃不是。前者能够察觉你的不喜之意,必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你放肆。后者只需你拒绝一次,心中便记恨上了。如此下去,将她们双双得罪了,于你于三郎都毫无益处。”
李遐玉怔了怔,想不到这位长辈居然一眼便看了出来。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起伏汹涌的情绪隐藏得足够好,却原来依然有无数火眼金睛,能够察觉她心中那些相隔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愤懑与仇恨?看来,她委实有些高看自己了:“儿只是替皇后殿下觉得委屈……”
真定大长公主轻轻一叹:“皇后殿下并不觉得委屈,自她卧病之日起,她便预料到有这么一日了。她既然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不妨便按着她的安排前行就是。不论外人看来如今如何眼花缭乱,但自皇后殿下托孤那一日起,大局便已经定下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改变她精心安排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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